一只软甜白°

云从龙

 

1、

诸葛亮和赵云的第一次见面算不上愉快，甚至可以说是狼狈。

稷下学院的第一天才一心为了追寻天书的下落，只身来到西域寻找线索，遇上了当时还是佣兵的影子。

银蓝的发丝末端浸着血水，掌握晶莹蓝扇的右手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自从离开学院的竞技场后，诸葛亮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样难缠而耗神的战斗了，他轻咳了两声，努力缓和着躁动的呼吸。

绝代智谋的战斗力相较于谋略，同样高得惊人，法师一哥的称呼从来不是学院的人空口无凭地封给他的。

可双拳难敌四手，诸葛亮可以以一当十地与敌周旋，却实在无法在训练有素的杀手团的包夹下顺利脱身。

而影子正是在此时从天而降，枪尖裹挟着锋锐的雷霆之气挑飞面前二人，执枪的右手一挽，堪堪阻下他们想要偷袭身后诸葛亮的攻势。

蒙面的刺客彼此间迅速地交换了眼神，同影子和手下的佣兵交了几招，丝毫不恋战地退走。

西域的地界向来不安生，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见好就收的活命道理，尤其这半路杀出的狠角色，是来自名震大陆的佣兵组织。

 

诸葛亮撑着腿站起身来，一抬头就对上了背身回头来看他的影子。

蓝披随风微漾，额前系着同色发带，一如注视着他的那双眸子。

“你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影子闻言皱了皱眉，语有不满：“我刚刚救了你。”

“是的，这一点我该谢谢你。”常年混生于乱战的影子拥有何其凌厉的目光，而诸葛亮半分不让地注视着他，“但我依旧要陈述这个事实。”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影子并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如何，他更在乎这些人动手的契机何在。

短短的几秒交手已足以让影子看出，他们配合默契身手了得，理当是不同寻常的人物，为何要对眼前的青年下此杀手？

“他人害我的理由，我如何知晓？”诸葛亮眯着眼睛，打量他的目光赤裸裸的，嘴上却同影子拐弯抹角，“不过想来这缘由无非就是谋财害命。”

“没那么简单。”他直截了当地说。

“那么你以为呢？”诸葛亮饶有兴致地歪头看他，湛蓝眸子里隐约地浮着挑衅。

“你的胆子很大。”影子利落收枪横背，枪芒划破空气，鸣声清脆。他并不欲与这个面容清俊、纵使负伤依然气势逼人的青年有进一步的纠缠。

事实上，救人的这个举动，已经在他惯常的作为之外了。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在西域这般的危险之地，任何大胆的行为都是拿生命冒险，而诸葛亮为了寻觅天书，避无可避地要触及危险。

他看着影子执枪远走的背影，指尖摩挲着伞柄的纹理，兀自盘算起来。

 

2、

第二次相遇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你不是佣兵吗？”诸葛亮懒洋洋地靠在一座无名碑上看向影子，这在西域实在随处可见，没人说得清哪些是过去的地标哪些是真正的碑。

午后的阳光蜜一般镀了青年的侧脸，嘴角挂着似是而非的浅笑。

“那我便雇你在西域境内保护我，直到我安全离开，按规矩先出一半定金，如何？”

“我们不接这样的活。”从未接触过这样的要求，影子有些生硬地搬出组织来推拒，他悄悄攥紧了手中的枪。

自从龙与曹操开始接触之后，昔日好友的心境一瞬骤变，他所能信赖的只有自己手中的长枪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便不再是影子。

 

“不用你们。”诸葛亮稳步走近他，状似随意地掸了掸衣袖和腰侧，晶扇不容置喙地指向影子，“我只雇你。”

“……”

“价钱好说。”

银发青年又迈近了一步，微微摇动着的晶扇几乎要触及眼前人的胸口。

之前来不及细瞧的眉眼俊朗，清澈的蓝瞳里恍若漾荡着无垠浪潮。

 

影子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我正好有个地方要去，你便跟着我吧。”

“去哪儿？”

诸葛亮略一斟酌，举起晶扇指向影子的斜后方。

“远古旧址。”

“先生，这地方不能去？”一听到诸葛亮说完目的地，影子就急忙出声制止。

“为何不能去？”

“哪怕是当地人都不敢轻易接近那块地界，皆谓之不祥。”

“我是你雇主，给了钱的。”诸葛亮看他，“我若执意要去，你打算反悔吗？”

“……愿跟随先生。”影子轻叹一声，还是让了步。

“那就好，准备一下，晚些时候随我走一趟。”

影子略一颔首。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诸葛亮突然高声一吟，他盯着影子一字一句地道，“可我不信命不敬天，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世道。”

他要觅尽所有天书碎片，不让它落入贼人之手，然后潜心解读、封存它们。超智慧体留下的固然是无价之宝，但也不亚于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纵然要用尽余生所有时间，也不能允许天下苍生蒙受其害。

 

天下如棋，一步三算，他诸葛孔明，不受任何人摆布操纵，只当那执棋决断之人。

 

青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惊才绝艳，一如燎卷天廓的火烧云一般势不可挡。

影子沉默地看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里也没有……”诸葛亮神色凝重，指尖细细抚过远古旧址的断壁残垣。

这是他们今晚踩点的第三处古迹，也是诸葛亮在西域的这些时日里发现的可能存在天书碎片的最后一处。

他不死心地摸遍了里里外外的墙面，将所有刻印了远古文字的拓片都一一翻译解读，甚至用尽了脑海中的机关之术寻找秘道，依旧一无所获。

 

“罢了，只当是做了几日无用功。”诸葛亮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这个地点是他和蔡邕数次讨论得出的结果。可如今好友被害，其研究成果也遭人秘密偷窃，这里究竟有无天书，恐怕要成为一桩悬案了。

更糟糕的可能性，怕是已有人捷足先登。

但诸葛亮并不沉溺于伤春悲秋，结果已然陈设于前，相较于徒然无功的忧心，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诸葛亮在腰间摸索了一番，冲身旁的影子一扬下巴示意他，“剩下的报酬给你。”

影子迟疑着不肯接，反问他：“先生明日就要走吗？”

“我再留两日。”诸葛亮叹了口气，天书碎片不在此处的确是一大憾事，但西域之地难得涉及一回，多留两日打探些相关的消息也是好的。

“那我不能收这钱。”影子摇头，笃定道，“我会一直保护到先生离开。”

“到那时再给我。”

“何必这么死脑筋？”诸葛亮失笑，将手中钱袋愈加递过去。

“这是规矩。”影子执拗，退后半步以示决心，“说好的就是说好的。”

“先生且等我两日，我去组织中汇报一声便回来。”

“你这……”

诸葛亮的话音未落，影子便转身绝尘而去。

小天才站在原地哑然失笑，觉得这榆木脑袋虽然拗得很，但也着实有几分可爱。

果然没有看错人。

 

3、

而在诸葛亮离开西域之前，影子就与龙正式分道扬镳。

那晚的影子在边疆的昏黄月色下舞了半晚上的枪，终于吵醒了熟睡的诸葛亮。

晶扇挡下了影子执枪横劈的动作，诸葛亮原本只打算阻止他继续制造人为噪声，没料到影子这一招竟使了十成十的力，猝不及防之下，他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好在身体记忆迅速上线，诸葛亮只闷哼一声，手腕一拨就躲开了这一枪，枪尖堪堪擦过右肩，绞起的劲气依旧锐傲逼人。

“你发什么疯？”诘问的语气中带上了愠色，诸葛亮狠狠蹙着眉，势必要问出个合情合理的缘由。

“……”影子闷声不吭地收了枪，握枪的手却依旧绷得厉害，锃亮枪尖微不可查地颤抖。

心里一团乱麻。

这一切如何能同他人说起，影子过去经历的血战与生死数不胜数，却鲜少同他人正面相处。与龙在一起的时候，他只需要完成任务，收取赏金即可，活得利落而单薄。

纵使没有未来可供期冀，但尚且有脚下踏实的当下。

而现在，他没有任务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要为什么而活下去。

 

曹操是他们的老雇主，也不是第一次明里暗里地提出想要龙归属于己，但龙擅长与人来回，向来都是与他绕着弯子谈条件，这才几次三番都没有定下。

怎么这次死心塌地地做了这个决定，要拿整个组织成员的性命做一场豪赌？

就为了那……

“天书吗？”影子鬼使神差地低喃出声。

天书！

“你从哪里听说的？”诸葛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句轻叹，闻言一怔，瞳孔骤然一缩，一呼一吸间晶扇已在手，五枚晶印急速盘绕在周身。朦胧睡意早已烟消云散，徒有眸中的警觉随着眼波流转，危险而灼人。

他是这世间唯一看得懂天书奥秘的人，也因此而无数次成为众矢之的，哪怕是在偏远的西域也少不了觊觎诸葛亮的人。

影子被诸葛亮突然的戒备一惊，连忙交代：“有人以天书为由，想要整个组织都归顺于他，我……”

“你不同意。”诸葛亮眸光闪烁，观察着他的表情，笃定地道。

“嗯。”影子垂下眼睑，闷声应答。

诸葛亮慢慢收回了晶印，转而玩味地打量影子。他是唯一一个掌握且读懂天书碎片的人，精通卜卦识人之术，那瀚海蓝眸中少有看不破的谜团。眼前这人杀伐之气盛足，同时又相当透明，实在容易读懂。

“所以你现在是孤身一人了？”

“有关天书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影子怔愣，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那正好，你就跟着我吧。”

诸葛亮打了个哈欠，睡意复又攀附而上，他揉了把一头乱发，顺手拍了拍影子的肩膀。

“管吃管住，你考虑一下。”

 

4、

影子顺理成章地同诸葛亮生活在一起。

为了避免与龙的组织正面冲突，在本地向导的指引下，他俩另寻了处寻常而偏僻的客栈住下。

“你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吗？”

“大约是姓……赵。”影子迟疑地说，从他记事起就只以影子的身份存在，他试探着看向诸葛亮，“先生来定？”

“男儿的名不必繁复。”诸葛亮沉吟着，余光瞥见遥远天际似龙若鳞的云痕，“其要义在于简明大气，你便叫赵云吧。也恰好应了'帝乡白云起，飞盖上天衢。'”

影子微一颔首，与唇舌间默念着“赵云”二字。云字常见，用之频繁，此刻念在嘴上心中却如同初遇般生涩惊喜。

“风从虎，云从龙。既然名为云，你的字就定为子龙吧。”诸葛亮略一思忖，当即拍板。

“听先生的。”赵云点了点头，这些他并不在乎，从前没有名姓的时候他也好好活着。

不过现在，自己真切存在于世的感觉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

他眨了眨微微发热的眼睛，掌心紧紧攥着，第一次在手无龙枪的情状下体味到安全感。

赵云低声重复道：“听先生的。”

赵云，赵子龙，而再非影子。

 

西域的天地似乎天生就比他处旷阔许多，黄昏铺天盖地的云霞如梦似幻，缭乱人眼。

这是一个危险而明媚如画的地方。

赵云站在诸葛亮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恰好能望见他为夕光照耀的侧脸。

 

“你没了旧部，不如跟我回中原去，做我的护卫如何？”诸葛亮偏头看他。

夕阳光辉绚丽却柔软，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出几分温吞，棕发铺满晖芒。

赵云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我本无牵无挂，去哪里都是一样。”

“不过先生且等我一等，我回去一趟，速速就回。”

“既然闹掰了，怎么还要回去？”诸葛亮不解地问他。他一向奉行爱憎分明，况且这世上也没有谁离了谁就垮塌的道理。

“同故人知会一声，才好动身。”赵云老老实实地回答。

“也好。”诸葛亮见他回答得中肯，点头应允，“我同你一道去。”

 

基地的坐落与路径，没有人比赵云更熟悉，两人刻意隐蔽了身形，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后方军帐。

“影子哥哥！”身着鎏金白衣的少女一眼就辨出了悄然潜入的赵云，喜出望外地向他跑来，及腰瀑发与长袖飘荡如春风，“你终于肯回来了，龙哥哥生了好大的气。”

“我是来告别的。”影子……赵云有些生硬地推开了貂蝉将欲握住自己的手，轻抚少女鬓边垂落的丝绦。

貂蝉眸中登时起了濛濛雾气，少女柳眉微蹙，比江南烟胧雨更叫人眼迷心乱。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陪着小蝉的吗？”

“龙哥哥也是这样，说有什么急事要办，这几日就要动身离开。”

“你们都是哄我骗我的！”貂蝉眨着朦胧泪眼，娇柔泣声令人心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而赵云站在原地，没有半分拦下她的意味。

“把姑娘惹哭……这可算不上什么好汉啊。”诸葛亮从蔽身处走出来，戏谑地调笑他。

而赵云不予理会，直直地看着他。

“我与他们曾经有相似的过去，因此走到一起。”

“但现在，我有我自己的未来。”

“更何况……我已有了名姓，不再是他们口中的影子。”

 

5、

“小亮亮，这就是你从西域带回来的人。”刘备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赵云，肥啾在他身旁扑棱，间或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啭，“体格不错，举手投足也是练家子的把式，打算怎么处置？”

“他会留在这里。”诸葛亮啜饮一口清茶，等闲寻常道。

他说得风淡云轻，却十足惊着了刘备。

“小亮亮这可不公平啊。我们这么久的交情了，我每日尚且只能待半个时辰，他怎么有如此厚遇？”

诸葛亮不急于驳斥他，优哉游哉地摇着晶扇。

“子龙武功了得可护我，品行端义值得信赖托付。这样的人，主公以为如何？”

你整日窝在这草庐不出去，外边儿还布了好些阵法卦眼，哪怕是日日都来的我都要时刻小心，以防失察。

那外人如何进得来？人都进不来还护什么？

 

刘备这么想着，手端茶杯，神情郑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6、

“我要回去救他。”赵云听说了龙和吕布之间一触即发的决战，当即抄起龙枪就要往草庐外走。

“是他背弃你在先。”诸葛亮蹙眉，晶扇一横拦在赵云腰间，“过于重情未必是好事。”

“我得回去。”赵云直直地看他，浑身紧绷，踧踖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服诸葛亮，但……一定要去。

“好……”诸葛亮一瞧见他这样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拦不住，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是松了口，“我要同你一起去。”

“不，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先生无关。”赵云摇了摇头，径自提着枪就往外走。

“先生不必涉险。”

诸葛亮没有再拦他，依旧坐在原地，淡定自若地摇扇看赵云离开。

 

他就如斯一言不发地静坐，直到半个时辰之后，草庐的出阵口闪过人影。

“士元，可否与我走一趟？”

刚从遥远赤壁连夜赶来的庞统苦笑着摆弄自己的傀儡。

“阿亮，你倒是让我喘口气啊。”

“东风祭坛可有异动？”诸葛亮示意他近前细说。

“暂时是无碍，还没被人盯上。”庞统坐在他面前，原先赵云的位置上，“阿亮，这么急到底是何事？”

“随我去救人。”诸葛亮眸光一凝，罕见地绽出些微杀意。

“何人值得你这样挂怀？”庞统惊诧地扬眉，牵连着傀儡一阵乱颤。

“西域的天书碎片，恐怕在曹操手里。”诸葛亮并不正面回答，转而沉声道来，“上次我去西域无功而返，他碰巧也在。如今他又怂恿龙去挑战战神，如果没有半点切实可靠的依仗，以他们二人的性格不会如此鲁莽。”

“阿亮如何了解那位'龙'的为人？”庞统径自斟了杯茶，问得暧昧。

“……我听子龙说的。”诸葛亮面上风淡云轻地表态，心里槽着怎么还是让你绕回来了。

“既然他们要打，那我们就趁机去把碎片找回来。”

“机不可失。”

 

 

那一战插手的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

赵云手执一杆龙枪横在负伤而狼狈逃窜的龙面前，替他挡住了来自吕布的致命一击。

对方同样伤得不轻，在竭力放倒了除了龙之外的所有佣兵之后，饶是战神吕布也气息紊乱，伤痕累累。

血腥气最滋长暴虐，吕布一抹嘴边血迹，丝毫不惧地与赵云缠斗起来，一时之间，纵使有龙在旁窥伺协助，他们依旧奈不得这战神如何。

一场鏖战从头至尾，赵云并未看见有人出手。但在他给予吕布最后一击的千钧一发，天翔之龙起手势尚未使出，他便瞥见了连接在吕布胸口一条纤细、几不可察的蓝线。

上面缠绕着赵云相当熟悉的法术波动。

这是——

 

 

几日后，赵云带着一身伤回去的时候，诸葛亮站在草庐的入阵口，慢悠悠地指挥着身旁的五颗晶印有节奏地旋转，既不抬头看他也不说话。

赵云走到他面前，纵使气息虚浮依旧每一步都稳健坚定。

他开口，嗓音低哑：

“先生何必？”

 

诸葛亮执扇的手笔直一指，五枚晶印应声而出朝着赵云的方向飞去。

而他恍若怔愣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半点防御姿态都不曾作，就这么任由诸葛亮惯常的杀招逼向自己——

晶印于他周身盘绕了一瞬，然后轻轻贴附于赵云伤口之上，缓缓向其中渡入精纯元气，助他疗伤恢复。

微凉的触觉叫人清醒而迷蒙，赵云自始至终都看着他。

诸葛亮借着晶扇的掩护避开视线，解释的言辞仓促而漏洞百出：

“另一半的酬劳。”

 

end

*第一次写云亮文，有点紧脏

非常正经……可能不太好吃

阔以来一点小红心和小蓝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