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软甜白°

lxfs见置顶

产出随心,喜欢的可以敲敲门

【信白】谓侠

1、

长安剑仙是何许人也?

李白不知世人如何评说自己,也无意于打探知晓。

他自成年出走西域已有数不尽的日子,持缰驭马,孑孓一人,只要有剑有酒,在哪儿都是闯不尽的天下。

他生的是一副淡薄的模样,眉目冷漠清隽,青莲剑啖雪淬火,出鞘只为见血。人间传颂的文章里,说李太白杀伐果断,只恋生杀,也说青莲剑仙处处留情,是个十足浪荡子,说他诗作赛过珍馐玉帛,千金难求,也说他不过是徒有空名,唯有一副面相可人。

 

自出城驰骋半日之后,李白牵着马在闹市中寻到一处落脚的客栈,用过午膳来到围廊,凭窗而立,目光掠过庭院中柳絮飘飘,翠枝招摇的景。

兴致忽起,他单手抽剑出鞘,与围栏上借力一蹬。衣袂翻飞间,李白执剑于空中横劈,借着剑气稳住下落的身形。

“快看!是剑仙!”旁处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片刻后又纷纷隐没下去。

这也是传说的一部分,青莲剑已出鞘,不想送死的且都速速退避一旁。此处的住客大抵都听说过剑仙的名头,个个都不敢出声打扰。此生得以亲眼见到剑仙李白在客栈的庭院里舞剑,也是一份足以称道的福缘。

 

李白无心去纠正此类无伤大雅的谣传,能落他一个清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免不了有不信邪的人,要做这出头鸟。

——“此人是谁?”

 

跟着小二来找房间的韩信甫一踏入庭院,便看见了树下的李白。剑势是一等一的凌厉,却不是独独仅有一分杀气,破空声清脆悦耳,有如琴瑟之鸣。只是不知与他手中的长枪比拟,谁会更胜一筹。

韩信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周围每个人都屏气凝神的紧张,大大咧咧地嚷着询问身旁的小厮。

小二一惊,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摆手,劝这位爷小点声:“剑仙李白的性子桀骜古怪,不可随意出声惊扰他。”

韩信扬眉,更是起了点兴致,指尖拨动,长枪在手腕处利落地绕了圈,挑衅的意味渐浓。

而李白早已自他问话起就收了剑势,蓝眸直视着韩信,颇有些咄咄逼人:“可有指教?”

话里字间冲得很,却正好与韩信的想法一拍即合,他朗声大笑:“能与剑仙交手,是韩某的福气。”

李白闻言却皱眉不悦,手腕一抖,挽了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剑尖遥指韩信眉心:“我不与无名无姓的人比试。”

韩信原地一蹬,借余势穿越长廊,他执枪顿地,红发如火:“韩信,韩重言,可有资格向剑仙讨教一二?”

韩信大抵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蕰着未散剑气的目光犹如实质,透身而过。

 

江湖比试的场面话刚说完,青莲剑芒已到,韩信拧腰错身避开李白的一刺,长枪横劈,盲指错身而过的李白背心处。

“来得好!”李白喝声,剑尖回收恰点在枪尖下方几寸,手腕一甩便将攻势引了个空。枪势匆忙却锋锐不减,幸而他后撤及时才没有为劲气所伤。

韩信也没指望这仓促一枪能有所斩获,他横枪回守,脚步连踏后撤,与沉腕收剑的李白相觑,彼此半分不让。

这一比试从中午打到晚上,口口声声说的点到为止早已成了空口保证,旁座借观此战的人换了好几批,也不见院中二人有半点收手的征兆,庭院中刀光剑影不断,垂绦柳枝破碎地落了一地。

他俩一个拄着剑一个撑着枪,明明都累得抬不起胳膊,却死盯着对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破绽。韩信一面擦着汗,一面想着这人人念叨的剑仙果然有几分厉害。而与他对立的李白似是觉不出累,甚至有几分爽快和洒脱之感。江湖将他吹捧上天,已有许久没有人这般同他痛快地打一场了。

剑道,武道,原就是只求平生一劲敌。

 

巧的是同一间客栈过夜,刚和平脱战的两人都觉血液滚烫,胸中藏火,深夜未眠的廊间一触目,当晚就滚到一起。

终年与酒作伴的青年,有如清醴一般醇厚绵长的气息,和十足狠辣的后劲。

李白的眸中含着刀光剑影,手掌肩胛和劲痩的细腰,都留着伤痕,而韩信垂眸望进他的眼睛,那里面蔚然如湖,唯有漾散的余波,凭空湿润了他的胸口。

 

而日上三竿韩信醒转时,身侧的床榻早已没有余温,坊镳从未有人停留。

他下楼,小二们正喟叹着清晨驾马离店的剑仙出尘绝艳,是多么招人眼的好看。

 

韩信偷听完,面上仍端着淡定的模样,悠悠然用过午膳,旋即跟店家买了匹驮菜的白马,头也不回地往李白离开的方向绝尘而去。

 

约摸两个时辰,韩信终于在长城前把人拦下。

他远远地就看见李白驰马在前,青莲剑背在身后,银鞍白马有如飒沓流星,韩信一路跟随在后,可惜胯下不是惯常奔波的好马,只能勉强跟上脚步。

而李白接近城门的时候终于放慢了速度。他分明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却执拗地不回头,李白似是与守城门的士兵有所相识,冲着城墙上的人影遥遥挥手。

韩信有些莫名吃味,他松了缰绳,单脚蹬在马背,提身屏气,径直向前横蹿几尺,自背后将李白抱在怀里。

“一夜就走,剑仙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吗?”韩信双手拢在他腰间,仗着两人身处颠簸马背,指尖贴着李白的腰封往里摸。

李白丝毫不领情地冷哼一声,也不作答,屈肘后击,结结实实撞在韩信胸口。

痛得很,韩信闷哼一记,趁机从他手里夺过缰绳,不怒反笑地在他耳边诱哄且威胁:“眼下你可要老实点,一个不小心跌下马,饶是你李太白也要伤筋动骨。”

 

花木兰早知李白近日要经过,早先边给他整理了一间屋子,却未料到他竟然带了人。如此一来没有空屋,只能委屈他俩一块了。

好在他们都是受惯了风餐露宿的浪子,同处一室也并无大碍。

酌酒清欢的阒夜,李白兀自喝了半醉,他拈着韩信一缕发,笑起来是从始至终的轻狂无畏:“人人皆擅以朝昏的云霞比拟,可他们大抵一辈子也未曾见过边境长城的日出。”

“重言。”

他只念了韩信的字,垂着头打了个迟来的酒嗝,长久地沉默不语,而手中仍攥着他垂落的红发。

韩信面前的酒杯整晚都没动过。他与李白不同,不是为了追求剑道而历经天下,但他经历的交锋恐怕不亚于人人称道的剑仙,且都是真正的生死之局。

他须得时刻保护清醒,哪怕是破晓之际,垂危之时。韩信能喝酒,但他从不轻易喝,何以遑论主动举杯。

李白枕着手臂一动不动,气息平稳恍若睡去,可韩信知道他只是假寐,他也知晓李白未尽的话意。韩信为自己斟了今夜的第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他咽下喉咙里的酒液,胸腹一暖,学着李白的样子,将一绺棕发绕在指间。

 

李白带着韩信跨越长城,攀上一青峻苍石,寻了个无人的角落,互相倚靠着坐下。

遥远的边疆没有鸡犬之声与蛙虫和鸣,黎明时分的沾着朝露的微风抚过粗石砺岩,呜呜声犹如低吟。月隐星消之际,李白仰着头,棕发略显凌乱地吻至眉心。

天幕昏暗,东方有凛冽的光芒刺破云层,他一手提着空酒壶,腿上搁着入鞘的剑,背后是解了长发的韩信,面前是辽阔天际与西域的浑黄土地。

他浪荡此生,剑不离身,唯愿遍及天下,追求剑道巅峰。他从未将情爱放在心上,甚至不屑于细想。而肩头依靠的人,让李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

——这样就很满足了。

 

2、

“如果终有一日,他命中的劫会裹挟灾祸而来,你能,或者说,你会做什么?”扁鹊收拾着药箱,这位终年神出鬼没的友人近来光顾自己的医馆的频率愈来愈高。

他隐隐有些不安。

李白依旧叼着片草叶,倚窗轻叹:“我只这一双手,一壶酒,一把剑,若摆得平我自当与他同行。”

“若是不能。”远处的天际流云万变,刺破云层的光芒如同一柄柄利剑,他抬眸,蓝眸着光似焰,“我走遍天下,望尽风情,还有什么比死更容易?”

蛟龙如何,天命如何,他李太白何时畏手畏脚?

 

韩信没有向他隐瞒自己蛟族的身世。

虽然李白并不完全明白韩信的劫数为何物,但他原是暗暗打定了主意要和他站在一起。

他是在西域长成的人,见惯了海市蜃楼与妖邪之术,素来不信命不信天,只认手中一柄剑和可与之并肩的人。

而韩信在惯常的一夜云雨之后突然销声匿迹,一如李白不打招呼就出走长城的第一晚,很彻底地淡出李白所能触及的每一寸天地。

他腰酸腿软地孤身醒来,一拳捶在枕畔,抄起青莲剑就往回路赶。

普天之下都知道剑仙回头走着来时的路寻找故人,却一路无果。人人都在暗中揣测剑仙挂念的是何许人也,却也不多时就因为其他小道消息而转移了主意。

 

飘摇半生的剑仙遍寻无果,最终落脚在了长城,守卫军的各位每日吵吵闹闹,也使得剑仙添了一份烟火气。

李白的回忆里有太多辉煌壮阔的景与事,他并不常想起那寥寥一笔便可带过的相遇相知。但李白闭上眼,就知道那缺失一直都在。

守夜时分,铠同他说过这种感觉,失忆的战士拄着剑,下巴冒着点隔夜的胡茬,迎面是卷沙的风,他陈述的声音平稳无波:“哪怕是遗忘也会留有痕迹。”

胸口空空荡荡的知觉,别无他物可供排遣。

 

他与韩信之间原本就经不得细数。

不过是整个午后彼此不让的交锋,一夜放恣交欢,莫名地同赏了一夜一早晨的长城,此外不过寻常琐事,争执上下床塌打架,为饮食口味引经据典地争执,为李白的夜酒频率讨价还价。

分明同他们过去不曾放在眼里的庸人与寻常生活一般无二。

怎么就,像是定了生死之约?

而时间总是擅自篡改记忆,那段过往失真而遥远。

李白偶在天亮之前酒醒,嗓子干涩发痛,身子僵硬酸软,尚未睁开眼便料到身侧依旧空无一天。

他宁愿韩信从未出现过。

 

李白同在遇到韩信之前的过去一样,偏爱在夜深人静的时日独身饮酒,身后无人可靠,只能倚在树旁。在被韩重言禁夜酒几年之后,酗酒的姿态竟有几分生疏。

酒入愁肠有如鸩毒,李白一把抽出青莲剑,于月下无声舞剑,锋芒割破流风的声音如同羌笛。

几年的沉淀让他的剑势更为锋锐,不消一刻,枝叶满地,尘土皆平。他喘着气,以剑为笔,与树干上刻满凌乱剑痕。

李白活这半生,只求一个随心所欲,因而会放恣地在长安的朱雀门刻下“欲上青天览明月”的诗句。而眼前剑痕却是随心而留,无所深意。

可在他眼里,每一寸都印着一个韩重言。

 

打破静谧的是金铁坠地的清脆之声,李白循声而去,原地空无一物。

夜风湿寒,他攥紧了掌心的剑柄,出离怀念第一次在长城所见的日出。

 

翌日,李白再次离开长城。

 

3、

期待已逝的时光倒流太过虚渺。李白抽出背后的剑,双指一并拂过剑身,剑柄在掌心倒转,他举剑向天。眼下是长安一年中雨水最丰沛的季节,天边难得坠着艳阳,浮云流淌,马蹄下的草甸蔥青如织,而未来时日尚久。

抽刀断水水更流,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也不允许自己失神落魄。但既然还有时光未完,心事未了,为什么不去搏一把?

 

经过蜀地的时候他拜访了诸葛军师,他与李白算是点头之交,两人曾在稷下匆匆会面,虽然交集不深,但算起来也有同门之谊,而今一别已是数年。

李白来到草庐前,在阵前等待他的赵云轻车熟路地将他一路引至诸葛亮的房门外。

“多谢将军。”他抱拳一敬,而赵云遥遥回礼:“剑仙且在亭中等候片刻,云去唤先生。”

李白早已听闻过这两位之间的诸多传奇之事,所以眼看着赵云面色如常地敲开诸葛亮房门的时候,他敲着棋子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倒是不知,孔明何时添了这赖床的毛病?”李白看着诸葛亮手执茶则拨茶叶,出声揶揄道。

“给你算了一卦。”青年不接他的话茬,冷冷瞥了他一眼。诸葛孔明的模样也是一等一的俊朗,而他的清冷不同于李白,隐隐给人恍然相隔的疏离感。

世人皆唤他剑仙而非侠客或圣,是因着无人可看破李白的实力,他的剑是薄薄一片且可夺人性命的光影,来去无踪,飘然若仙。而相较之下,诸葛亮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于流离世俗之外,眉宇之间是一目了然的疏离和自信,莫说看透读懂,连亲近都非易事。

“算了什么?”李白正声问道,“能得孔明一卦着实不易啊。”

“关于韩信。”诸葛亮不慌不忙地往茶壶中灌热水,濛濛水汽在两人之间冉冉升起,“你可知他的来历?”

“蛟龙族?”李白皱眉,他对蛟族的了解仅仅来自于市井传言,模糊得很。

“看来你也是有备而来。”诸葛亮将第一泡茶尽数浇在茶台与茶宠上,进而徐徐道来,“蛟龙一族自洪荒诞生,历经千万年,隐世而居,即使是我,迄今也只知韩信一人出了族。”

“他果然不是寻常蛟龙。”李白笃定,茶桌下的双手握紧了剑鞘,眉宇一皱。

诸葛亮点点头:“旧族出世,怕是要变天。而韩信作为第一人,背负的恐怕是整个族群。”

“此事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他顿了顿,瀚海般的眼眸中隐有彷徨,“上一次,是女帝执意破楼兰……”

“砰”的一声,李白在听闻楼兰一词时控制不住地一掌拍在茶桌上,若不是诸葛亮眼疾手快地以元气护住茶具,恐怕都要这一桌都要糟蹋了。

“楼兰已毁,太白该看明白些。”诸葛亮轻叹,“而韩重言之事,尚有转机。蛟龙族避世已久,此番举动,怕是要正式出山,或许……是为那天书而来。”

“天书蕴藏万物衍生变幻之法,若是能将其掌握,兴许能对整个大陆产生动荡。玄德手中的天书碎片已交与我,虽只是零落残卷,但略窥其一角便可知其意之深。我已研究许久,却因为其中内容残破而始终不得要义。”

“真正的龙族已有万年未能出现,若是天书中当真有化龙之法,蛟族肯为此出世倒是可以说得通了。”

 

“那按你的意思,只要我找到天书就还有破解之法?”李白急切地追问道。他并不在意何为天书,何为正道,这些生僻艰涩的胡乱玩意加在一起翻个番,也比不过一个韩重言。

诸葛亮点点头,旋即面露难色:“只是这天书残篇散落各地……”

“有办法就好,我自会去找。”李白打断他,眉目微蹙。

“尝尝这茶。”诸葛亮闻言终于露出点笑意,将瓷杯推至李白面前,摇扇道,“子龙刚从主公那儿取来的。”

 

去时诸葛亮亲自将他送出草庐,蜀地年轻的军师俊朗不输李白,眸发色调更添一分清冷。他手中晶扇一动,周身浮起五枚流转不停的瑾青晶印。

诸葛亮捉住一枚,将它递到李白掌心:“凡事都论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你总要先将人找到。”

“拿着它,去楚汉之地找张良前辈。”

 

“先生放心他一人独去吗?”赵云不知何时从草庐中走出来,虎威将军即使在战场之外,卸去重甲身着常服,也有一派浑然的,生人勿近的凛冽傲气。

“眼下天书是最重要的,能有人替我走这一遭,算是好事。”诸葛亮手执晶扇半掩面,“残篇中破碎的意识注定了它们终会汇聚一体,到那时再一发不可收拾,不如干脆做一个了断。”

他回身望向赵云,唇角轻牵,瀚海蓝眸漾着柔软的波澜。

“回去吧。”

 

4、

张良于晨时醒来,屋外啼鸟啁啾,天光渐起,楚汉之地又迎来新的一天。

他照常起身洗漱,理了理昨晚翻阅的案上书籍,他浸淫言灵之术多年,愈发觉得其中玄妙。张良原打算顺道去唤醒刘邦一同去用早膳,不巧正撞上了蹲坐在自家君主门前的,抱着剑和衣而睡的李白。

“剑仙?”张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棕发青年是何许人也。他不惊不慌,伸手碰了碰昏睡的李白,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李白的眉间、发丝皆沾着些微朝露,怕是连夜赶来等在这里,只是西汉向来不与大唐有所关联,不知素来漂泊的剑仙亲自前来是为何事了。

他睡得颇浅,先前张良靠近的时候李白已有了本能感知,只是一天一夜的疾驰实在累坏了他,接近日出才顺利潜入府邸摸到刘邦门口,这才迟迟醒转不过来。李白蹙着眉头慢慢睁开眼,见是张良,撑着剑连忙站起身来。

只是久坐后猛起,再加上日夜疲乏,他只觉眼前一黑,膝弯发软,险些跌坐下去。

“剑仙为何会来楚汉之地?”张良见他不稳,连忙出手搀扶,“可是有何要事?”

李白缓了缓,他也不拖沓卖关子,见到本尊当即就开门见山:“我是为天书而来。”

果然如重言所说……是要出事了。张良兀自叹了口气:“剑仙莫急,容我叫上君主,一同商谈。”

他自跟随姜子牙隐居学习魔道以来,也曾听闻自己的老师间或提起过天书一词,尤其是在张良自创了言灵之术以后,姜子牙便常常念叨着这世间若只有一人能读懂天书,必然是他张子房。

只是自张良出师,踏入这俗世起,迄今为止他也接触过刘邦手中的天书残篇罢了。

太古的智慧结晶,若有重新面世的一天,这片大陆大抵也无法继续平静下去了。

 

“天书?”刘邦一筷子夹走了李白刚盯上的牛肉,扬眉反问道,“这种东西我怎么会有?”

“这事儿你该问问子房。”他偏头,向李白示意身旁的军师,“他才是见多识广的,说不定知道什么消息。”

他口口声声、风淡云轻地掩饰了过去,而李白却了然,诸葛亮所言的持有天书残篇的人间君主,分明就是眼前这位了。

张良了解自家君主的性子,无端背个黑锅着实是常事了,抬眸对上李白探究的目光,他微微颔首:“天书是太古流传之物,只是破碎后散落各地,早已没有音讯。剑仙为何要寻找这般无根无据、难以下手的物件?”

抛却他物不谈,张良在稷下学院修习时的确跟随贤者姜子牙,接触过天书一词和其背后的渊源。

刘邦的信口扯皮,也不算是全然撒谎了。到底是人间的君主,唯有真假掺杂的言辞才会让人难以找出破绽和错处。

 

“我是为韩重言而来的。”李白不欲与他们绕弯子,事关重大,这彼此试探的把戏实在不必玩弄。若是刘邦执意端着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就由他来打破僵局。

刘邦闻言一怔,偏头与同样面色复杂的张良交换了目光,汉地君主眉宇一拧,沉稳嗓音中似有愠色:“剑仙莫要说笑,重言与你何时有过交情?”

交情……他与韩信之间的关系,当从何说起。饶是口齿伶俐、出口成诗的李太白,一时竟也哑口无言。

“不打不相识的交情。”纵使心中弯弯绕,李白仍端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举起茶杯略一啜饮,“我听闻天书能救他性命,所以想要一试。”

他说罢,自怀中取出一枚缀着红绳的白龙玉佩,拍于案边的声响清脆如同一锤定音。

数月前韩信将此物交与他的时候,只说是贴身多年的护身符,让他留在身边保个平安。彼时李白还同他打趣,他俩日日都在一块儿,若出了大事何不依仗彼此的能耐,靠这小小的白玉能抵什么用处。

虽然面上无甚波澜,但李白此刻却是病急乱投医了,他并不知晓此物能否代表韩信。不过若是能有成效,证明他与韩信确实有过命的交情自然最好。

虽然李白不知内情,但刘邦和张良都与韩信相识已久,自然认得这是何物。如此信物一出,倒也没有试探盘问的必要了。

 

“我的确有天书残篇。”刘邦叹了口气,干脆地抛开了自己做的戏,从实娓娓道来,“不过一月前,重言已从我处借了去,是否牵扯性命我并不知晓,但似是与他家中有关。”

“他犟得很,不肯细说,但想来应当是重中要事。”

“只是没想到,雏儿早先告假离开楚汉之地,竟是与堂堂剑仙搭上了关系。”刘邦啧啧作声,揶揄道,“还真是小瞧了他。”

“他取走了?”李白闻言一怔,旋即蹙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到底是落于自己人手中,远比流落他乡或不知所踪的好,他轻叹一声,“如此也好。”

“今日叨扰二位了。”

 

“剑仙肯为重言做到这个份上,倒是情深意重。”刘邦意有所指地笑着,紫眸流转着促狭的微茫。他继承了阴阳家的力量,周身自然而然地透着邪性。

“士为知己者死罢了。”李白仿佛并没察觉他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沉声应答。他听闻过这位君主扳倒阴阳家的事迹,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绝不会满足于楚汉之地。

权术与名利从来都不是李白的追求,他也不欲在此多费口舌。

“蜀中孔明曾交与李某一物件,希望张良前辈能看看。”李白说罢,自怀中摸出晶印,递于张良面前。

诸葛亮由法力凝成的菱形结晶璀璨如同莹然宝石,若不是知情之人,恐怕只顾得上其夺目之彩,烁光之华,而忽略了它的真正用途。

“剑仙若是真心为救重言。”张良握紧了掌心的晶印,来自后辈的信物让他有些动摇,“不如去一趟稷下。”

李白恍然,抱拳作揖:“多谢。”

 

“子房,这是什么东西?”见李白驰马已去、刘邦终于沉不住气向军师发问,不过是枚小小的宝石玩意儿,怎么子房一见就变了脸色。李白与他不相熟才未起疑,而刘邦却知道,能让自家军师紧张,这看似小小的晶片定有什么蹊跷。

“一个后辈的信物。”张良单手覆于言灵之书,将掌心的晶印置于桌面上,指尖轻点,言灵之力如同缕缕金线无风自动地将瑾青晶印全数包裹起来,“他与我一样,懂得如何解读天书。只不过我凭的是言灵之道,而他却是全靠自己的智谋做到的。”

最后一缕金色魔力覆盖住晶印的瞬间,青年清朗的声音恍如穿越了千里,凭空传来:

“半月后,东风祭坛。”

 

5、

朝歌之畔的稷下学院是大陆上最古老的学院,招收弟子从不拘泥于出身或血统。三贤者的名声无人不知,培育了无数响彻天下的英才,譬如蜀中的诸葛亮,吴地的周瑜,楚汉之地的张良。

张良只嘱咐了李白来一趟稷下学院,却不曾准确告知他该寻什么做什么,李白急匆匆赶至此处,面对眼前看似山清水秀实则暗阵密布的地界,颇有些手足无措。

稷下学院终年由墨子大师的机关和庄周布置的梦境所保护着,以此预防外来者的恶意入侵也庇佑着其中的学员。但李白并不担心如何破阵,李白好歹也是在此修行过的学员,只是进了学院又如何,他还是像无头苍蝇一般,不知该从何处寻起。

 

虽说是学院,但徒然从外表看,稷下更像是个独立的世外桃源,既不参与众地的争斗,也不谋算他物。李白曾在这里修行过几年,在将学院中自学员至导师中所有使剑之人尽数击败后,他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自那以后,他再也未回到此地。

时过境迁,难免生出感慨来。

在学院境内,不宜持械私斗,李白收剑入鞘,难得静下心来闲庭散步。稷下有如绝世桃源般,格局严整而景致秀美。漫步其中,他不禁为影影绰绰的叶缝碎光缀满周身,清波微漾的湖面流光溢彩,落入眼底有似是而非的刺痛感。

熟悉而陌生的景致最易触动恍如隔世的愁肠,李白悄悄握紧了剑柄,心间横生一丝警惕。他闭上眼,屏气凝神地细细分辨着徐徐流淌的清风里,不同寻常的瞬间。

唰——他毫不犹豫地抽出青莲剑,手腕一翻,径直朝身侧一处刺去。原本该是柳树的位置却并未传来剑入树干的刺响,李白掀唇一笑,知晓自己找准了阵眼所在,剑柄在指尖转动,三尺青锋于虚空中流畅飞舞,隐隐刻画出晦涩的破阵图。

 

与此同时,一阵轻风迎面而来,他睁开眼,湖畔骑着鲲的青年像是凭空而来。

“庄贤者。”李白遥遥一揖,不卑不亢地唤了一声。

庄周周身盘绕的灵力蝴蝶纷扬如簇,将他隐隐护住,他回身颔首:“李太白。”

“你离开稷下三年,是为何而归?”

“素闻庄贤者浸淫化蝶之道与时空之术,皆是为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李白娓娓而道,踱着步不疾不徐,“不知庄贤者如何看待天书一物?”

“非凡夫俗子可得。”庄周抬眸看他,绿发青年面容俊雅,而眸子却如同失焦一般。他注视着李白,却又像是透过他追寻着什么。

“若贤者已得其一,不知能否借于李某一用。”李白垂剑抱拳,朗声相求。

“人生有涯,而梦,无边无际。”庄周轻声一叹,翻腕摊掌,透明的蝴蝶蹁跹落于指尖,“李白,你又何必于这苦世为他人挣扎浮沉。”

“自然意志是不可违背的。”

李白依旧不卑不亢地立在原地,丝毫不曾动摇。

“总要试一试。”

 

庄周做过许多梦,清晰的模糊的,飘渺而不可捉摸的。

他在梦境中与这个世界交流,他见过遥远的时代和陌生的天涯海角,波澜壮阔的山海和无力阻止的血腥屠杀……梦境的到来总是难以揣摩。

而在他得到残篇的第一晚,那是他此生永远不会忘却的梦境,真实得令人心悸。明明是庄周从未涉及过的土地和风景,却有一个声音潜移默化地说服他——东风祭坛。

绿发青年目送着李白离去的背影,抚摸着身下的鲲,喃喃自语:

“半月后……”

 

6、

那根本并非劫难,而是韩信无法摆脱的宿命。

李白曾以为自己超脱尘世,剑随心动,只为不世俗牵绊,做渺渺人间的闲散逍遥客,而绕来绕去,最终还是被卷入了天书之争。

 

东风祭坛是太古的造物,有毁天灭地的杀伤力,千万年来在赤壁历经风霜雪雨,无人可打开它,更何以逞论支配它。

因为时至今时,拥有残篇的众人罕见地相聚赤壁,天书才真正完整地重见天日。

半月时间是与蜀地汉地以及稷下等人的约定,李白赶至东风祭坛,甫一踏入赤壁境内便被陌生而满怀敌意的旁人牢牢围困。

这是蛟族筹谋千年的计划,借天书之力启动东风祭坛,进而获得成龙之法,那么蛟族即可一朝繁盛,重回大陆巅峰。

 

“蛟族莫要被蚩尤所迷惑,化龙之法何其艰难,纵使是天书也无法让你族一夜成龙。”诸葛亮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多时,他与赵云一同赶到东风祭坛,与庄周李白等人汇合。

“素闻诸葛孔明栖居草庐,不问世事,没想到也会为了天书而出啊。”蛟族族长不以为意,他举族前来,无论是李白还是诸葛亮,抑或是他们联手对抗,也无论如何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天书乃太古之物,本不能为凡人所得,若蛟族族长致以将它夺去,怕是要忤逆天道而为了。”诸葛亮丝毫不惧蛟族势力,他沉声反驳着,周身晶印盘旋飒飒作响。身旁的赵云手执龙枪,肩后蓝披无风自动,无言地与蛟族族长的声势相抗衡。

“蛟族既已出世,哪怕是逆天而为,也要夺得天书开启东风祭坛。”族长冷哼一声,抬手一挥,众多蛟族族人便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而在李白抽出青莲剑备战时,终于见到了他寻觅一路的韩信。

青年的眉眼俊朗依旧,却隐带愁情,目光不闪不避地对上李白,他于人群中悄然后撤,并不欲参与混战。

 

庄周以灵力蝴蝶暂时牵绊住了大部分蛟族人,刘邦提剑在侧,张良的言灵吟唱悠悠传来,又有诸葛亮、赵云等人蓄势待发,只待时机而利落破阵。一时之间,数量众多的蛟族人也耐不得他们如何。

而首当其冲的李白却受到了蛟族人格外的仇视和攻击,他孤身一人入阵,青莲剑飞舞如同密不透风的甲盾,伴着撕裂虚空的锋锐,将欲要强留他的蛟族人纷纷斩落。

鲜血飞溅沾染了剑仙素无尘渍的白袍,三尺青锋寸寸啖血,锋芒割裂空气与每一道来袭的劲气。

银芒纷飞犹如翩然轻舞,只是欣赏剑仙全力舞剑的风姿却要以生命为代价。几套剑法下来,李白硬生生凭着一人一剑,在蛟族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而韩信自始至终都未曾出手,冷眼看着族人犹如扑火飞蛾地前赴后继。李白知道,他在等他。于是他浑身浴血,单手支剑,一步一顿地走到韩信面前。

韩信沉默不语,对此前的不告而别和销声匿迹都不置一词,他只是提枪直劈,枪尖稳稳地停在李白的咽喉,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你拦不住我。”李白丝毫不惧,他抬手推开枪芒,嗓音因为力竭而略显喑哑。这让韩信无端想起夜晚床榻上的青年是如何击溃他的理智。

 

青莲剑仙分明力竭,嘴角淌着血迹,纵使力有不逮依旧挥动起手中的剑,他嗓音喑哑却狂傲,伴着剑锋划破空气的呼啸脆鸣,李白分明注视着韩信,出口之辞却像是说与天地:

“人人尽是为了这天书!不如今日,就让我李太白——”

“给天下一个交代!”

他举剑蹬地而跃,横蹿过数名想要拦住他的蛟族人,李白早已身负重伤,可蓝眸执拗地盯着不远处将要落于东风祭坛内的天书,手中的青莲剑着了日光一般发烫,剑势已然达到巅峰。

最后拦在他身前的是韩信,他如第一次交战那般执枪在前,不言不语却也不打算让步。

李白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时之气撑着身形,而韩信的实力本就与他相差无几,形势已然明朗。

这一关,他过不去。

李白笑着抹了把唇角的血,似是终于放弃了挣扎一般停下脚步,出口的话语却依旧狂放不羁:

“韩重言,你也别想拦住我。”

 

青莲剑脱手而出,径直飞向韩信身后,擦肩而过的剑气横空削了他几缕发,剑气之精锐叫人胆战心惊,是韩信从未见李白用过的杀招。但愿长醉不复醒,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些都是韩信曾见过的李白,可眼前舍弃退路、放手一搏的模样……

当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大河之剑天上来——”

 

东风祭坛重回沉寂,世上再无天书。太古的秘密,从此淹没时光洪流,无人可探。

 

 

“原以为你会愤懑不平,毕竟是你族筹谋千年的计划。”李白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如韩信在长城前拦下他的那一次。他头也不抬地自言自语,轻声嗤笑:“而我这一时意气,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

“那你呢?”

“我来谢谢你。”韩信放下长枪,踱步同他坐在一起。于长城上瞭望的景最好,尤其是此时天边云卷云舒,火霞如焰。

李白哼了一声,抄起酒葫芦往嘴里送。

“是真的。”韩信偏头看他。他很久没有好好地看过李白,剑仙故意撇开视线的模样幼稚得很,他忍不住伸手拨弄着一缕鬓发,长年使枪的指尖覆茧,剐蹭过耳畔脸颊酥麻得很。

“本打算早些处理了族中事务就回来找你,没想到深究之后,竟是陷入了这般大祸。”

“到最后,还是仰仗你才得以了解。”

他生而为白龙,不受先祖的誓约束缚,因而被寄予了整个蛟族的希望。韩信本无意于什么成龙之法,甚至并不在意自己为龙为蛟。

可腐朽执拗的长老们不同,他们的生命漫长平淡,终其一生都在追寻飞升成龙,千年中族里终于诞生了一位先天龙族,可不正是大好的契机?于是他们软硬兼施,许了无数好处也明里暗里地以韩信的父母为要挟,要他找到天书,追本溯源。

那日赤壁,若不是李白拼死毁了天书,蛟族疯魔的族人也许会不顾一切地启动东风祭坛,罔顾天地生灵,为了黄粱一梦而草菅人命。

 

“不必说得这么好听。”李白不动声色地避开韩信的触碰,豪气干云地仰头灌了一口酒,“我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心。”

“私心?”韩信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葫芦,学着李白的模样往嘴里灌。李白爱酒懂酒,能让他捎在身畔的自然是罕见的美酒,入口甘洌,隐有花果香气,沁人心脾,而甫一入腹,犹如灼焰的后劲便席卷而来。

他狠灌了几口,长出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执念,却又满腹心事。

“李白,那你的私心是什么?”

而被提问者撇开视线,抱剑屈膝,仰身靠在韩信的肩膀,将塞外云蒸霞蔚的景致尽收眼底。

“明知故问。”

end


*第一次写信白可能不太好吃……阔以来一点小红心和小蓝手嘛

*感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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