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缺席
BGM：缺席
01
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不是B市总局，而是G市的蓝雨。苏沐橙一面指挥着兴欣上下人员防止一时混乱，一面在赶往医院的路上给黄少天打了电话。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没有人料到这个已然侦破案子的中途，竟然会牵扯出数年前那一桩逃窜的余孽。而常年奔赴在第一线的兴欣队长，在这些穷凶极恶的人心里，每一日都是挂在仇恨榜第一位的。
所以在意外撞见的一瞬间，对方二话不说就掏了qiang。
只是心里有牵挂的人大抵求生意志都很强烈，哪怕是在生死之际，都会有一个执意想要奔赴的目标和方向。
所以叶修并没有死，他只是变成了无知无觉的植物人。
自营救行动七个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的时候，几乎所有分局的队长都赶赴至H市的医院，走廊中或站或坐得每一位都曾与叶修合作过行动任务。
叶修于他们而言，不只是同事或朋友。他比在位的每一个队长都要年长些许，从在jing校的时候开始，就几乎如同一个不败的神话。
——当然，神话是个夸张的说法。不过他在jing校训练中的各项记录，的确至今无人能破。
能年纪轻轻就成为队长的他们，自然身怀长处，譬如轮回的周泽楷，qiang法一流堪称神qiang手，霸图的队长韩文清，一身近战的格斗术饶是叶修也不敢正面硬抗。
而叶修，仿佛天生就有余裕的精力和天赋，从qiang法到格斗，从战略思想到排兵布阵，近乎全能。唯一一个能与他匹敌的苏沐秋，过去曾是他最好的搭档，也是叶修最大的竞争对手。可惜他英年早逝，因为一场营救行动的意外，替人质挡了几颗子弹不幸罹难。
事实证明，哪怕是叶修这样的人，身处在这样高风险的职位上，也无法次次都全身而退。
出了这么大的事，B市的叶家自然早已得到风声。他们执意将叶修转院到B市，长子从小就令父母操心得更多，甚至出格到离家出走瞒着家里报了远在H市的jing校。
从前管不住他，至少现在，可以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黄少天没有再回到蓝雨去，他自请留在B市总局，但仍挂着蓝雨的职。这是队长喻文州执意为他争取的，无论叶修是否会醒来，黄少天总要回到G市的。
他每天都会来医院。
最初的时候，黄少天还会同叶修说说话，医生的嘱托他记得很清楚，虽然病人处于沉睡状态，没有任何应激反应，但理论上来说，仍然能听见外界环境的声响，依旧可以接收到信息。
那也挺好的。黄少天戳了戳叶修搁在被褥外的手，这双手上的每一处qiang茧的位置他都清楚地记得，这位曾经在嘉世服役，后转到兴欣分局的
至少，等老叶醒了，他还不至于和社会脱节嘛。——这不是有我说给他听。
后来时间久了，黄少天依旧每天一个人来，只是他不再独自喋喋不休地说话，活跃得像是仍有旧友捧哏。
他会在午饭后从总局散步来到医院，熟门熟路地往叶修的病房走，这里的每一位护士和医生基本都认识黄少天，也对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心知肚明。
只是谁也不刻意提起，微笑招呼罢了。
黄少天拉着一把椅子坐下，慢腾腾地削两个苹果，先削好的一个搁在床头，再慢慢地削一个给自己。
叶家的人时常也会来，两位长辈腿脚不便，所以总是叶秋来的时候更多。不过他来的时间和频率都不定，偶尔会和黄少天碰上。他们打了照面，便礼貌性地寒暄两句，但从来不会多聊。
一是因为黄少天吃完自己的那个苹果之后，就会走。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叶秋。
面对哥哥的男朋友，叶秋总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仿佛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双生子的模样太过相像，事实上每一次他出现在这里，就如同给了黄少天一抹微渺且残忍的希望。
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叶修，可这位偏偏安安静静地躺着，若是能有叶修的插科打诨，也许叶秋和黄少天能更快地熟络起来。
于是他们默契地生分着。
02
大约是职业的缘故，叶修和黄少天能走到一起的契机，颇有惊心动魄的魅力。
蓝雨和兴欣虽然相隔甚远，事实上也进行过合作任务。
那是一起恶性的连续杀人案件，犯罪嫌疑人明显是经验充分、身经百战的惯犯，对公安机关的侦查技巧摸得很熟，懂得在逃窜时躲避监控死角，从来不在一个地点长时间停留，在H市里几番逃窜，兴欣组织的几次包夹都让他逮住罅隙逃了出去。这位嫌疑人甚至大胆地跨省犯罪，从H市被兴欣缉查一路辗转流窜，最后一次确切的目睹恰好发生在G市。
能屡次从公安的手下逃脱，他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叶修心里明镜一般，这背后怕是有一个偌大的犯罪团伙在支撑，他所谋害的目标似乎也隐隐指向一个方向。
幸而两边都是熟人，兴欣和蓝雨的交接进行得很顺利，叶修带着副手苏沐橙当天就赶到了G市，与蓝雨队长喻文州接洽之后，当即就将两边各自收集的证据整合，同时从资料库中将这位在十年前就进过局子的嫌疑人的所有资料一并调取出来。
蓝雨的队长不是擅长追击的类型，喻文州最大的长处在于战术和调兵遣将，两位业内公认的战术大师一同敲定了联合缉拿的策略，。
最终与叶修一同潜伏前去的是黄少天。摸清犯罪嫌疑人的几个落脚点，探听他与其他同伙的交接时间，悄无声息地在既定的目标处设下埋伏……一切都顺利得如同他们的预料，唯一的变数是——
对方人太多。
蓝雨所派遣的人数出乎意料地未能完全压制住犯罪集团的反扑，已摸进他们秘密基地的叶修和黄少天因此无法与他们里应外合，反而被迫身陷重围。
这种境况实在糟糕，火力压制不住，就无法有效地实施抓波。而这些犯罪嫌疑人一旦丧心病狂，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危害周边平民的事情。
喻文州自知此时只能等待特jing队的支援，嘱咐下去不要逼得太紧，先和他们磨着消耗，保证他们无法从包围圈内逃离即可，免得他们杀红了眼就狗急跳墙，但务必要以火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以此为身处险境的两位争取时间。
而里面的情况可比外围糟糕太多，qiang声一响，同伙倒下了几位，犯罪集团里的犯人们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潜入，个个都jing惕得不行，彼此之间也相当有默契，互相照顾着各个视觉死角。
幸而这个破旧仓库里有的是残留的空集装箱和分布散落的桶桶罐罐，叶修和黄少天尚且能在其中与他们周旋。
但是两个人携带的弹药实在有限，对方的人数又远多于他们，在这般耗下去。很可能会被逼到无处逃脱的角落里解决掉。这些家伙明显是与jing察结怨极深，能否给他们个痛快都难说。
这时候还能怎么办？
拼着被击中的风险，叶修自掩体后匆匆一瞥，深吸一口气从集装箱后侧踏一步，几乎在一瞬间抬qiang瞄准了最近的正在寻找他们的男人，一气呵成地一击毙命。
少一个敌人，就多一分希望。
他毫不恋战地探回身，身后的集装箱呯呯呯连中几qiang，子弹的冲力一阵阵撞到叶修的背上，被击碎的飞屑四溅。他不得不冲黄少天使了个眼色，对方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连开几qiang吸引了对面的注意力，给叶修一个喘息的时间，掩护他转移位置。
“文州那边不妙啊。”叶修这一动，离黄少天更近了些，事实上他们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躲了，对面来了好几个人从四周向中间收紧包围圈，把他们一步步逼紧。
虽然两人都凭着精准的qiang法击杀了几个，但情况任然没有好转。
显然是外围进展缓慢的缘故，而他们此时又无从得知喻文州那边的情况。
“再等等！”黄少天喘着气，一次次爆发速度地走位、神经紧绷让他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是他许久未曾经历过的险境。若不是深知有最好的搭档在外策应，此时还有叶修在他背后，两人彼此支撑着尚未放弃，怕是连蓝雨的副队都几乎要绝望了。
“如果能活着出去。”叶修突然开口，四周尽是对方试探他们位置的qiang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仓库中近乎无处不在，给人一种身处绝地的恐慌。
“要不要跟哥在一起？”
黄少天怔了一瞬，随即轻叹了口气。他稍退了两步，恰好同叶修背对背着，摸出暗兜里最后两个弹夹，递给他。
弹夹拍入qiang柄的响声清脆。
“出去之后看你表现啊。”
03
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黄少天几乎都能如数家珍地摆出来，说上个三天三夜都不带停歇的。
但在他一个人口干舌燥地说了一遍又一遍后，叶修依然没有醒过来接他一句话，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叶修最终还是没能醒过来，床头维持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刺耳的jing告，一切终究尘埃落定。
远在G市总部的喻文州听王杰希提起之后，二话不说把手头的事情都撇给了蓝雨其他人，当天就赶了过来，生怕黄少天会因此受刺激出什么事。
然而等喻文州紧赶慢赶地来到病房前，站在门口注视着里头兵荒马乱的医生们的黄少天却极其平静地唤了他一声，之后缓缓地、甚至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地蹲下身，注视着每日都会踏过的规规整整的地板分割线。
他说：“老叶他啊，终于不再吊着我了。”
黄少天这样的人，从前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喻文州直觉不对劲，于是蹙眉看向他希望能捉住些微的蛛丝马迹，然而他的副手眉目间无波无澜，平静得像是接受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任务通知。
他变了很多。
或者说，早在黄少天和叶修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变了。
黄少天似乎变得坚不可摧，又仿佛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在叶修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04
干刑jing这一行，每一天都是在生死的边缘踱步，叶修很早以前就联系过律师，写下遗嘱，这一切甚至是瞒着黄少天进行的。他的遗产，按照遗嘱一份留给黄少天一份留给妹妹苏沐橙。
事实上叶修也没留下太多东西，他过去就不拘小节，生活上只要过得去就好，毕竟一旦有现场，身为队长的他一连几天不着家都是常事。
除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财产，以及和一套黄少天一起付了首付、正在还贷的房子之外，其余都是些叶修个人的杂物了。
然而黄少天并没有收下那些东西，他跟着律师按照流程办了所有手续，然后把那份遗产和叶修的遗物一并都送回了叶家。
叶家的两位长辈过去就知道他和叶修的关系，自始至终都未曾表过态，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大儿子的脾性，过去管不住他，现在他的成家立业他们也难以插手，干脆就不闻不问，由着叶修去了。
而现在，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落叶终究归根。
黄少天把财产转移的文件给了叶秋。
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叶修的父母，如何去称呼，如何保持平静地把叶修的遗物交到他们手里。
干脆就避了这一面，而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了吧。
他只给自己留下了那张房产证，以及和叶修一起买的戒指。两个大男人挤在闪闪发光的柜台前，顶着店员狐疑的目光，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地挑选。
叶修过去同他玩笑，说按国家法律不能给他们办证，有这本本在手，好歹也算是扯了个证。
黄少天揣着那本证，从叶秋的公司里走出来。
已经快冬天了，他冲着手心哈了口气，勉强搓出几分热来。
05
正式下葬的时候，总局的人来了大半，甚至有国安局的几位到场。
而黄少天没有来。
乃至这之后的许多年都没有来。
他回到了G市，回到蓝雨副队的位置。这个位置很危险，一点也不比叶修的好多少，黄少天从被魏琛招收入门的那一天就清楚地知道，前些年又因为叶修的缘故刻骨铭心了一回。
他早已不再是年轻的模样，常年高压的工作渐渐让黄少天也露出几分疲惫。
但是有些事是习惯了的，有些事依旧要做。
再一次踏足B市的土地是三年后。黄少天和喻文州一同回了趟总局汇报进展，从机场出来的一路，两人都默契地聊着，有关于过去的案件，有关于彼此的生活。
不过既然来了，有些事哪怕是闭口不提，也绕不过去。
黄少天一个人去了墓园。
叶秋没有动用什么钱权关系给叶修谋个特殊的位置，混在芸芸中，大抵也算是合了他的心意。
眼下不是扫墓的时节，偌大的山头仅有黄少天一人。他什么都没捎带，仅仅是挨个儿地找过去，然后停下脚步，盯着上头叶修的照片发呆。
黄少天并不记得叶修什么时候拍过这么一张照片，规规矩矩地微笑着，大约是兴欣内部的什么活动才拍的。
他见过同他漫天扯皮、插科打诨的叶修，抑或是投入工作认真负责的他，乃至除黄少天以外无人见过的沉心情欲的模样。
而照片上的叶修，竟显出几分老实来。
老实？
黄少天兀自笑了笑，怎么会想到用这个词来形容这个家伙。
也许是太久不见了吧。
他静静站了会儿，没有看表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等终于将照片上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黄少天揣着兜，走了。
记住了，就不必再来了。
岁月欠奉。
END
《缺席》
拈出晚秋酒熟赴一场缺席已久的梦
醒来题句如神仍不肯启齿汹涌
待心血煎熬过 成就此生默许先后
每寸灰安放同一枯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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